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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 伟
文学与故乡的关系,常常被人津津乐道。我们能找到一大批“书写故乡”的作家。故乡作为一个作家的精神原乡与成长出发地,有着无可比拟的经验优先性与情感聚焦性。汪曾祺的高邮,沈从文的湘西,鲁迅的绍兴,都成为独特的文学地标。中国乡土文学的兴盛,正与侨寓都市的文学青年涌动的乡愁有关。
然而,不是所有作家都以“故乡”作为文学主体或是创作题材。“故乡”是审美经验的记忆性唤起,而“他乡”则是审美陌生化的撞击,甚至“他乡”在作家的创作中,重要性超过“故乡”。挪威作家易卜生出生于挪威希恩小镇,当过医师学徒,直到20多岁,才去了奥斯陆。易卜生在家乡并不愉快,他公开批评家乡保守沉闷的生活,他的笔下极少出现家乡的背景。
“关注故乡”似乎能为作家赢得一种道德优势,而“他乡”在作家笔下,无论怎么出彩,也会被认为仅仅是一种“素材的选择”。其实,“故乡景观”牵扯情感记忆,“他乡风景”也可寄托情志,关键在于“文学地理”与作家能否签订心灵契约,作家的价值观、心性与审美偏好,究竟与哪个景观更“心灵契合”。一个外地人,可能终生与本地格格不入,比如沈从文在北京生活多年,始终魂牵梦绕着湘西。但也可能“他乡作故乡”,比如明代湖北才子袁宏道,流连苏州太湖石公山,太喜欢那里了,便自命“石公山人”。他写了很多关于太湖的诗文,还写了插花艺术杰作《瓶史》。这种情况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史中也比比皆是。刘鹗的《老残游记》写活了济南风物,而他是江苏丹徒人;浙江乌镇的茅盾,却写出了有北方气质的《白杨礼赞》;写出《济南的冬天》的老舍,则是北京人。往近里说,就苏州文学界而言,陆文夫先生被人称为“陆苏州”,是苏味“小巷文学”代言人,其实他是江苏泰兴人。
“苏州”这个他乡,对我也有重要意义。我不敢与文学大家相比,但在教书之余,也喜舞文弄墨。我是山东人,生长在黄河三角洲的滨州市,我父母都在胜利油田工作。鲁北平原与石油国企的文化因子,融入我的血脉。但是,我成为一名“小说家”,是到苏州之后的事。38岁那年,苏州大学引进我,当时我颇为忐忑。在那之前,我从未去过苏州,对苏州的认知,也仅仅停留在“虎丘”“拙政园”等几个地名。苏州大学的师友对我说,北人南“向”,对你有好处。带着这句话,我来到苏州。清淡精致的饮食,温润的气候,典雅的方言,缠绵的昆曲与评弹,连同宜人的风物民俗,这一切深深打动了我。我在山东以学术研究为主业,苏州的审美体验,江苏温润的文脉,却激活了我的创作灵感,六七年下来,我出版了好几部长篇小说,还有中短篇小说集。我的创作素材,一大块就来自苏州。前年,为了写作长篇小说《太湖万物生》,半年时间里,我常驻太湖西山岛,走遍几十个小村,采访数百人。太湖丰饶的物产,村民恬淡自然、开放包容的心性,时刻感动着我。今年我继续住在太湖,又写了7个中短篇小说,并希望写个长篇小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内心对这片热土的喜爱。对我这个“新苏州人”来说,“他乡也是故乡”,同样是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审美寄托。
山川大河,荒原孤岛,造就不同自然景观,也在人类活动参与中形成有辨识度的“人间风物”。对写作者来说,无论“他乡”还是“故乡”,只要遵从内心的认同,就应该用最大的力气表达出来,这亦是写作者的使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