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川

　　读罢《闲闲老人滏水文集》，脑海里总是萦绕着金中都（今北京）景物之遐想，想着追溯其历史遗迹。赵秉文（1159年-1232年），磁州滏阳（今河北磁县）人，字周臣，号闲闲老人，系金代文学家、理学家，诗文书画颇负盛名，世人称其金朝文坛盟主。明昌六年（1195年），赵秉文任应奉翰林文字，其后二十年间，多半时光在中都度过，所作诗词记录了中都末期的景物之状，今人抚之，弥足珍贵。

　　金代圣安寺故址

　　不妨先去看看中都城外的那些行宫。中都城旧址位于今西城区广安门南，金朝在扩建都城、营建宫殿的同时，在城外近郊修建了多处离宫，其中最有名者当属万宁宫。

　　泰和四年（1204年）三月，时任翰林修撰赵秉文陪同金章宗完颜璟驻跸万宁宫，他这样描绘当时的景象：“一声清跸（仪仗声）九天开，白日雷霆引仗来。花萼（花萼相辉楼，唐长安城兴庆宫西南隅）夹城通禁籞（禁地），曲江两岸尽楼台。柳阴罅日迎雕辇（御辇），荷气分香入酒杯。遥想薰风临水殿，五弦声里阜民财。”诗中所述花萼、亭台楼阁、水殿等建筑皆参照汉族都城特点营造而成，相传湖中琼华岛所用的太湖石，是从北宋都城汴梁（今河南开封）拆运而来。后来，中都城内宫殿基本被毁，位于城外的万宁宫，却侥幸得以保全，并入元大都城。现在，万宁宫的文物建筑大都已经荡然无存，琼华岛却被一直保留到今天，现为北海公园白塔山。

　　玉泉山行宫为金章宗即位后所建，山上有芙蓉殿。这里的自然景观在赵秉文笔下栩栩如生：“夙戒（备好行装）游名山，出郊气已豪……林尽湖更宽，一镜涵秋毫。”诗中提及他登上山顶之后，多日劳碌的辛劳疲倦也烟消云散，形容“玉泉如玉人，用舍随所遭”，表达了无以酬谢山川美意的心情。

　　香山行宫建于大定年间，金世宗完颜雍赐香山寺名“大永安禅寺”，这是北京西北郊最早的皇家行宫寺院园林。赵秉文曾随章宗来到香山行宫，适逢红叶季节，他这样描述：“霜风吹林林叶乾，泉声落日毛骨寒，道人清晓倚阑干。自汲清泉扫红叶，一庵冬住白云端。”香山赏红叶，诗篇传后世。

　　逛完行宫，再步入城内的皇家苑囿。中都城内的皇家苑囿分为东、西、南、北四处，其中以西苑最为著名。西苑位于宫城之西，又称西园，因在西华门外，亦称西华潭，是北京作为都城之始建立的第一处皇家园林。

　　西园实际包括两个部分，宫城之外部分为同乐园，宫城之内称琼林苑。赵秉文《游西园赋》中提到西园“盖故苑同乐之地”，就是指宫城之外的同乐园。同乐园中有多处湖泊，之间有水道连通，湖中建有人工岛屿。赵秉文描写道：“春归空苑不成妍，柳影毵毵水底天。过却清明游客少，晚风吹动钓鱼船。”章宗时期，每年清明节，同乐园中设立九市，有“翔龙舟”穿行于各处湖泊之间，如赵秉文所说“石作墙垣竹映门，水回山复几桃源。毛飘水面知鹅栅（圈养鹅群的栅栏），角出墙头认鹿园”，当时园中还有鹅园、鹿园。

　　琼林苑是仿照北宋汴梁御苑而建，以鱼藻池为中心，池中心有岛，岛上建有鱼藻殿。鱼藻池是金中都城宫苑遗址的唯一一处，因其西隔宫墙与皇城内西苑的太液池一脉相通，又称金中都太液池遗址。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赵秉文画像

　　北苑位于西苑之北，位于宫城西北角的宫墙之外，许多朝臣都曾在这里当值。赵秉文《北苑寓直》写道：“柳外宫墙粉一围，飞尘障面捲斜晖。潇潇几点莲塘雨，曾上诗人下直（退值归家）衣。”他又有诗云：“蒲根合合乱蛙鸣，点水杨花半白青。隔岸风来闻鼓吹，柳阴深处有园亭。”可以看出，北苑有湖、有岛屿、有亭阁，风景秀丽。

　　最后我们领略下中都城的风土人情。金中都的许多建筑沿袭、融合了汉族、女真习俗，不少女真传统也体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比如中都的火炕。赵秉文描绘说：“京师苦寒岁，桂玉（柴薪）不易求。斗粟换束薪，掉臂不肯酬……地炕规玲珑，火穴通深幽。长舒两脚睡，暖律初回邹。门前三尺雪，鼻息方齁齁。”诗中所说火炕和上京地区（今哈尔滨阿城区）火炕基本相似，结构设计精巧，炕内有火道相通，让人可以“长舒两脚睡”。

　　中都城内以北，几乎都是闹市区。赵秉文《圣安小集》讲述了圣安寺之外集市景象：“松轩却扇风仍好，苔径无花雨亦香。门外市声鏖午枕，老僧元不下禅床。”圣安寺以北寺庙众多，比如圣恩寺、仙露寺、竹林寺等，《契丹国志》言“城北有市，陆海百货，聚于其中。僧居佛寺，冠于北方”。

　　赵秉文曾经陪同官员李舜咨游览悯忠寺（今法源寺），登临杰阁，赋诗曰：“日月缠双栱（二塔），风烟纳寸眸。云山浮近甸，宇宙有高楼（杰阁）。”对于诗中提及的两座佛塔，元代学者熊梦祥在《析津志》（北京首部地方志）里称“此佛此阁，自古无匹”，该寺现为全国重点保护文物。

　　金中都公园内有一块北京“建都之始”的牌子，北京建都始于贞元元年（1153年），距今已经872年。赵秉文诗词记载的中都景物，已然成为北京城的一段生命印记。

　　（作者单位：北京市海淀区三山五园文化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