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力平

　　时进大雪节气，老北京有“冬吃萝卜赛人参”之说，意为在冬季食用萝卜的保健价值堪比人参。历代名人对萝卜也是偏爱有加，并在各种体裁的作品中多有展现。

　　元代戏剧家关汉卿在杂剧《五侯宴》第三折中有句台词：“萝卜蘸生酱，村酒大碗敦”，简单的一句，将萝卜蘸酱嘎嘣脆的井市气息表现得生动形象。由此也说明元代北京已有萝卜种植。

　　《萝卜蝗笋轴》 齐白石

　　明初北平按察司副使刘崧《秋日燕城杂赋五首·其二》诗曰：“菜根磊磊红萝卜，草子崭崭白蒺藜。东蓟直通齐化（朝阳门）外，南城更在顺承（宣武门）西。”描绘了秋天北京的田野景象。“菜根磊磊红萝卜”，形象地写出红萝卜堆叠的场景，“磊磊”一词富有质感，展现出丰收的季节里萝卜的饱满和丰饶。由此可见明代萝卜在北京的种植量比较大。

　　清代康熙年间，史学家高士奇在《城北集·灯市竹枝词》诗曰：“百物争鲜上市夸，灯筵已放牡丹花。咬春萝卜同梨脆，处处辛盘食韭芽。”据此，清代北京只有冬天才卖萝卜，多从农历十月开始延续到过年，因为开春后的萝卜不宜生吃，而此时新韭菜已经上市了。

　　乾隆皇帝曾为萝卜写下多首诗篇。《咏萝卜》诗曰：“爱此珊瑚箸，堪登白玉盘。可蔬亦可果，宜脆复宜乾。色相出元代，采烹奉可汗。成名独惟尔，羞杀汉衣冠。”他以珊瑚和白玉形容萝卜的色泽与质地，突出了其高贵与美观。而《题钱选三蔬图其三·萝卜》诗曰：“风霜经惯祗如如，沙壤金城根叶舒。绘事讵工味须识，早曾小帧仿三蔬。”他以宋末元初著名画家钱选所绘萝卜为题，赞咏了其生长于风霜中的坚韧与甘美。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也提到萝卜，第六十一回提到一道菜品“酱萝卜炸儿”。《红楼美食文化》称其以萝卜腌制后油炸而成，具有鲜、甜、脆、嫩的特点。第四十回描写“牙牌令”情节时，借刘姥姥之口说出“一个萝卜一头蒜”的俗语，暗示贾家最终的结局。第一百零一回有“大萝卜还用屎浇”之俚语，字面指成熟的大萝卜无需施肥，实则表达对过度教导的反驳之意。

　　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状元、翰林院修撰吴其浚在《植物名实考》中极其生动地描绘了北京城叫卖萝卜的场景：“冬飚撼壁，围炉永夜，煤焰烛窗，口鼻炱（tái）黑。忽闻门外有‘萝卜赛梨’者，无论贫富髦雅，奔走购之，唯恐其越街过巷也。”早年间北方地区冬季的水果品种极少，而萝卜因口感清脆、水分充足、味道清甜，其品质可与梨子媲美。每至冬季京城沿街卖萝卜的小贩多吆喝“萝卜赛梨啊——辣了换”，以此招揽顾客。

　　清代诗人龚自珍《己亥杂诗》有云：“莱菔生儿荠有孙，离批秋霰委黄昏。青松心事成无赖，只阅前山野烧痕。”“莱菔”为萝卜古称，诗人借萝卜、荠菜的繁育，展现了对自然与人生的独到见解。

　　近现代文人笔下的萝卜尽显老北京民俗风情。邓云乡在《燕京乡土记》写道：“北京冬天天寒……萝卜便成为北京冬日围炉夜话的清供了……拿回来，坐在炉子边，对着红红的炉火，一面剥着萝卜，放在嘴中慢慢咀嚼，一面闲谈，那萝卜又凉，又脆，又甜，又微微带点儿辣味……”他将冬日里一家人围炉吃萝卜的场景描绘的格外生动。

　　民俗作家白铁铮在《老北平的故古典儿·货声儿》里将旧京叫卖萝卜的商贩描写得绘声绘色：“从前后门一带，严冬三九，半夜十点之后，有一个卖萝卜的，外号‘十三嗨’。他吆喝萝卜的词儿并不长，只是‘萝卜赛梨来，辣了换’八个字。可是经他喊起来，声音悠长，经人仔细数过，他声音的拐弯，有十三个之多。他从一个长胡同一进口开始喊，叫您听着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到了巷尾。”

　　汪曾祺在散文《萝卜》中描写了萝卜的腌制：“萝卜是腌制咸菜的重要原料。我们那里，几乎家家都要腌萝卜干。腌萝卜干的是大红萝卜。切萝卜时全家大小一起动手。孩子切萝卜，觉得这个一定很甜，尝一瓣，甜，就放在一边，自己吃。萝卜干盐渍后须在芦席上摊晒，水气干后，入缸，压紧，封实，一两个月后取食。”

　　《萝卜》 俞致贞

　　萝卜还是画家笔下常见的题材，尤其在吴昌硕、齐白石、张大千、王雪涛、于非闇等大师的作品中频繁出现，既体现日常生活的质朴，也蕴含着文化寓意。

　　齐白石绘有多幅以萝卜为主题的画作，晕染出一个个水灵灵的萝卜，鲜红圆润，十分饱满。尤其在几片墨叶衬托下，更显得萝卜的红润。其《白菜萝卜》创作于1940年，是蔬果题材水墨画代表作品，以浓淡墨色表现蔬菜水润质感，白菜叶片通过干湿笔触塑造自然褶皱，萝卜根须以书法线条勾勒，鲜嫩水灵，富有生机。

　　鲜红顶缨的萝卜，一直是张大千钟爱的绘画题材。他的《杨花萝卜》生动有趣，画面上杨花萝卜（因形如樱桃，又称樱桃萝卜）左二成对，右二分散，两个正立，一个微侧，一个卧倒在地。每一个萝卜大小也是不尽相同，萝苗也是疏茂有次。整个画面赋彩虚实有次，浓淡得当，洋溢着健康、有趣、蓬勃的生动气息。

　　俞致贞的萝卜画作以清雅细腻著称，注重蔬果的自然形态与生活气息的表达，通过多层罩染呈现厚重感，并以细密线条勾勒出萝卜肥硕饱满，仿佛是大自然馈赠的珍宝。

　　王雪涛画笔下的红萝卜展现出了鲜嫩多汁、诱人欲食的形象，仿佛将人们带入了萝卜的丰收季节。他巧妙地运用笔墨，捕捉了红萝卜的鲜嫩与生命力，使得观者能够感受到每一笔、每一画中对生活的热爱与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