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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自灵
深秋老家的院子是寂寥的。午后的阳光斜照下来,将那棵柿树的影子印在长满青苔和杂草的院落里。这树是母亲亲手栽下的,算来已有30多个年头了。
小时候,我们弟兄三人跟着柿树一起长大。那时候,父亲没事时就在家叮叮当当地做木工,母亲和我们有时候也搭把手,帮着拉拉墨线、扯扯大锯。那刨花的清香味,和着父亲流淌的汗水,供养着我们的书本笔墨。那时,我们心思是简单的,盼着柿树快快长大,盼着它枝头挂满那橘红色的、小灯笼似的果实。
暑往寒来,柿子一年年地红了。那真是满树的热闹。上树摘柿子是我们一年里最开心的时刻。枝梢的柿子够不着时,父亲便寻来一根长长的竹竿,顶端巧妙地劈开一个豁口。他仰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准了那被阳光照得发红透亮的柿果,将竹竿伸过去,轻轻一拧,柿子便稳稳地卡在了那个豁口上,安然落下。那柿子捧在手里,凉沁沁的,像捧着一团凝固的火焰。母亲有时远远地望着,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父亲极爱这棵树。秋深了,他总要挑些还没有熟透的柿子摆在窗台上,让它们一点点地熟,说是给鸟儿们留些过冬的粮食。冬日清早,我们常能看见三三两两、蹦蹦跳跳的麻雀,在覆着白霜的窗台旁,叽叽喳喳地啄食那些柿子。父亲坐在屋里,一边收拾着他的刨子、锯子,一边静静地看着。那时我不懂,如今想来,他看的或许不单是鸟儿,也是一种对于生命与自然的敬意吧。
30多年如流水般过去了。6年前,父亲带着操劳一生的疲惫静静地走了。老家于是真的成了“老”家,空落落的,只剩下这棵柿树,固执地守着这半个院落的天空。母亲跟我们进了城。人前的她,是舒展的,可我知道,在她的心里,总有一抹挥不去的念想,扎根在那飘着柿香的院子里。
今年秋天,雨特别多,连绵了一月有余。天一放晴,母亲便叮咛,回去看看吧,柿子红了……
趁着周末,回到老家,站在曾经无比熟悉的院子里。微风掠过,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窸窸窣窣地落下来,那低微的声音竟显得分外响亮。我抬起头,看着那满树累累的果实,它们依旧红得那样热烈,在湛蓝的天幕下,像无数只凝望着的眼睛。它们似乎在想,那些昔日仰着头的、充满欢喜的脸,都到哪里去了呢?
“柿香满园无人识。”我心里蓦地泛起这句不知在何处读过的诗句。从前只觉得句子好,此刻身临其境,才品出那字里行间的苍凉。
日暮,我将回到城里那个被称为“家”的居所去。母亲怕是要细细地问,今年的柿子结得稠不稠,红得正不正。我该如何回答呢?我或许会说,好着呢,一切都好。而这所有无人识得的橘红的香甜,都坠在了我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