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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策
到挪威旅行,特别是到挪威北部旅行,能看到极光是每个游客的愿望。何况,据说2025年是极光大爆发的年份,可以看到极光的概率很大。
其实极光就是一种放电现象。我们的旅行领队显然事先做了些功课,她告诉我们,当太阳风到达地球时,其中的高能带电粒子在地球磁场作用下,会沿着磁力线的方向到达南北两极,然后显现出灿烂美丽的光辉。小姑娘把这几句话背诵得很流利,但仍不如团队中的旅游达人亮出的极光照片更诱惑人。达人姓胡,自称走遍了世界各地,30公斤重的背包从不离身,其中全是各种摄影器材,包括最先进的无人机。达人骄傲地宣称,他看到过多次极光了。但达人也说,实际上肉眼看到的极光并没有那么惊艳,是照相机把美丽放大了。大家听了,将信将疑。何况愿望一旦形成,就是蠢蠢欲动的心潮,很难平复。总之,从我们的航班飞向挪威的时候起,极光就是谈论最多的话题。
旅行的第一站是挪威的北部城市特罗姆瑟。这座深入北极圈300多公里的小城,当然是观测极光的最佳地点。可惜的是,秋季的淫雨时下时停,伴随了我们在这里的全部行程。铅一般的乌云只偶尔会难得地裂开一道缝隙,让我们短暂地看一眼蓝天。在这样的惊鸿一瞥里,我们看到了垂至地面的绚丽彩虹,看到了阳光在北极大教堂彩色玻璃上的折射,也看到了在积雪中顽强生长的野蓝莓,却逐渐失去了在这里看到极光的希望。因为按行程安排,我们在这里只住一宿。领队安慰说,没关系,下一站,我们一起去追极光。
极光需要追,这是个很有趣也很准确的说法。极光竟像个恋爱中的女孩子,忸怩作态,欲说还休,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地向我们抛着媚眼。当地为了吸引游客,下了很大功夫,手机上就可以查到众多专门报道极光的网站,随时给大家提供着各种资讯。风速大小,云层薄厚,气温高低,太阳活动的强弱,各种数据叠加,领队乐观地告诉我们,下一站,看到极光的概率很大。
于是,离开特罗姆瑟,大巴车载着所有人的希望沿海岸向南疾驰。一连串的景点像宁静的花朵点缀在我们的路线上。塞尼亚岛,房屋岛,峡湾花园……一个个小渔村,像一处处世外桃源,纯净得似乎不染俗尘。而世界知名的“恶魔的牙齿”,倒并不让我感到惊艳。这座奥克斯霍南山脉探入峡湾的险峻山脚,据说在偶然的阳光下会呈现出美丽的粉红色,但我们看到的,却只是阴雨中的黑灰剪影。想想也对,只有这样的浓雾缭绕,只有这样的犬牙交错,才配得上“恶魔的牙齿”这样的称号。
但是,当夜色渐浓的时候,领队沮丧地宣告,由于云层太厚,今晚追极光的活动又只能取消了。在游客们的一片唏嘘声中,我却哑然失笑,突然觉得这种捕风捉影的追击,反而有了一点趣味,好像这趣味并不在于追不追得到极光,而在于追的过程。
夜色中的小镇也很漂亮,有一种静谧而含蓄的美。仿佛白天一览无遗的所有风景,都幻化在深邃的夜空和迷离的灯火里了。
领队小姑娘终于宣布可以追极光了,当晚的天气状况是可以追到极光的,她已经为我们选好了看极光的位置。于是,晚上10点,不顾一天劳累的我们兴致勃勃地登车出发。大巴车高速驶向黑夜,像一头深夜出来觅食的笨熊。路边偶尔会闪现出挪威农户的房子,窗户里的温馨景物清晰可见。沿途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挪威人总爱在窗口放置一盏灯,大概在这个以极夜著名的国家,对光明的渴望深入骨髓。
终于看不到灯光了,车子停在了漆黑的旷野。我们在领队的带领下下车,磕磕绊绊地摸黑步行。大家都举着手机,仿佛生怕调皮的极光一瞬即逝。夜是黑不可测的,空气越来越清冷。我突然想起上中学的时候在农村劳动,也是这样的深夜,我和同学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村路上。而现在,当年那个贫瘠小村已经淹没在森林般的高楼大厦之间了。
领队告诉我们,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猛拍,肉眼看不到的,会忠实地呈现在照相机里。于是,懵懵懂懂的我们仰着脸举着手机或相机狂按快门。这样拍了一阵,相互看看,有的什么也没拍到,有的模模糊糊有一片绿光。领队说,这就是极光了,只是太微弱。也有人质疑,说这就是远处路过的汽车灯吧。正争论着,达人老胡从黑暗中钻出来,骄傲地宣布拍到极光了。果然,达人就是达人,他的相机里的片子效果,虽没有旅游宣传册上的震撼,但毕竟强过我们一百倍。在他成功的鼓励和煽动下,大家鼓起勇气,跟着他开始往荒山上攀爬。我却没了兴致,悄悄回头,往大巴车停车的方向走去。那一小段路,我彳亍而行,黑夜紧紧包裹着我,仿佛当年小村庄的寂静又一次归来,这种感觉,比虚无缥缈的极光要真实得多。它依稀是我生命里的一种重要体验,虽久远了,但不曾逝去。
追极光的自费项目就这样结束了,也还算圆满。老胡的照片发在旅行团的微信群里,每个人又都转发了各自的朋友圈,大家都有一种聊胜于无的满足感。大巴车一路向南,沿途风景目不暇接,极光的话题也就渐渐不再被提起。大家迅速投入新的盼望和体验。秀美的峡湾,险峻的步道石,路边果园鲜甜的苹果,更有温顺的挪威大猫。还有人已经开始策划到奥斯陆后的疯狂购物了。我们这一趟旅程安排得很充实,一路穿行了挪威排名前四位的城市,游览了著名的四大峡湾。峡湾风景的独特确实让我们赞叹不已。到了奥斯陆,即将由此启程回国,我站在维格兰雕塑公园的广场上,却又回想起了追极光的故事,总觉得那一段有点啼笑皆非的经历挺值得回味。
极光到底是什么?我们一路追的又是什么?我似乎是个太爱问为什么的人,我叩问天地,叩问世界,也叩问自己的思想。著名的维格兰雕塑公园,伫立着600多尊祼体人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悲或喜,或嗔或怒,是实实在在的人间苦乐,是翻也翻不尽的历史书卷。比起那飘浮不定的极光,真实得令人无话可说,唯有震撼而已。
回国的航班在云雾里穿行,窗外的夜色却是半明半暗的奇异。突然,有人叫了起来:看,极光。这一声喊叫吸引了全机舱人的注意,连假寐的人也睁开了眼睛。急切地看向窗外,果然,我们心心念念追了一路的极光,正在天边闪动着冷绿色的光芒。仿佛一位骄傲的公主,终于放下了架子,屈尊送我们一程。
我想,我们终于算是追到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