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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建民
在界定什么书属于古籍时,国家古籍整理出版部门的权威说法是:凡是辛亥革命之前出版印制的书都属于古籍。以时间线和社会制度区分印刷品的今古,不失为一种可操作的办法。
谈到旧书,我们仍旧要问:什么书属于“旧书”呢?——长话短说。旧书是有一定年份的书,但不是“古书”;大抵在辛亥革命之后出版的书,就属于旧书。不过,辛亥革命距今已有百年,许多民国出版的书籍也是“古色古香”,“品相”“市值”不低于古书。我有一位以收藏新文学书刊著名的老朋友,他去世不久,他的孩子就把他的藏书送到旧书店拍卖,他生前对我说过的“几本破书”卖了数百万元。从报纸读到他的藏书拍卖的消息,我的心里结了个疙瘩,几天都散不开。我想的是私人藏书的命运:朋友还是散文家、现代文学研究者,他经年辛苦收藏的书刊,本来是他阅读和研究的资料,当初绝没想到他的孩子在他身后把他的宝贝立即变现。但我又想,他的几个孩子术业有专攻,并不是读书人;旧书既占地方,又失去旧主,再给它们找个新主人,不管人家是为了读还是为了投资,总算有个好归宿。这样一想,我心里的疙瘩也就徐徐解开了。
私人藏书,当书的主人离世后,其藏书的归属、去向,往往不是书的旧主人能决定的。极少数著名的学者,比如顾颉刚先生,生前遗愿“藏书不要分散,以便后人利用”,他的大量藏书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设专库收藏,没有流散,还能继续在学术研究中发挥作用。这是私人藏书最好的归宿。北京大学有一对著名的教授,丈夫教哲学,妻子教文学。哲学教授的令尊是佛学教授,家学渊源,藏书甚富,传到儿子一辈——仅仅传到儿子一辈,祖传的书香就断了。两位教授的儿女——佛学教授的孙辈,不但无意继承家学,传承藏书,还全家移民美国,连国籍也变了。哲学教授忧心忡忡,一则忧家学断绝,一则忧藏书去路。
手头有一本《铁琴铜剑楼藏书题跋集录》,是清初四大藏书家常熟瞿良士辑录的家藏。我这本书,说是旧书,也是新书。说是新书呢,它是1985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印数5700册;说是旧书呢,它出版没几年就进了旧书店,原价1.6元,旧书店降为1.1元。我不是藏书家,只是逛旧书店时随便翻翻,偶然得之。老一辈读书人都知道,常熟瞿家的藏书,在江南仅次于天一阁;当年商务印书馆出版《四部丛刊》时,瞿家曾贡献藏书。瞿良士哲嗣瞿凤起在《先父瞿良士先生事略》中说:“先父素抱书贵流通,能化身千百,得以家弦户诵,善莫大焉。”瞿家的珍藏不是秘不示人,而是慷慨支持张元济领导的现代出版业,让私人藏书惠及更多的读书人,推动祖国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瞿家的藏书,在无私奉献中延长了寿命。瞿良士病危时,还惦记他家的藏书,“遗命书勿分散,不能守则归之公”。新中国成立后,瞿家遵先人遗命,将藏书捐献给北京图书馆。价值连城的铁琴铜剑楼藏书,在瞿家后人的妥善安排下,逃过社会动乱中难测的厄运,顺利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廉价买这样一本旧书,读后增长点知识,这就够了。
近年,北京的出版业、古旧书业定期举办“旧书新知”活动;这种活动已经向全国蔓延,成为爱书人和市民的一项文化休闲活动。我的一位老友以诙谐的口吻说:“你要想得到新知识,就要读旧书。”他说的旧书,当然是中外的经典。按我的理解,读旧书,还有“温故知新”的意义。“旧书新知”活动,拓展了旧书的销售渠道,盘活了出版社的库存,增添了城市的文化气息,推动了政府早已提倡的全民阅读。同时,大批旧书在流动书摊展示,也是旧书价值的再实现。有一个宣传资源节约的广告语说:“地球上没有废品,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积压仓库和散置于社会的旧书,在流通中整合,几成废品的印刷品就到了需要的人手里。经常读书买书的人都有体验:你早就想买而买不到的某本书,说不定蓦然回首,那书正在旧书市的一角呢。还应该看到,旧书流通市场并不是单纯的商品交易,它还有带动读书风气、传播知识、教育培训的功用。出版业的从业人员回头看,发现前辈同业编辑出版的书籍经受了时间的考验,过了许多年还有读者;抚摸旧书,回想过去的年代,检阅前辈的劳动成果,也许会更加敬业吧。
网络的发达,为旧书流通提供了现代化的条件。购书人在实体书店有现场感、触摸感的体验;网店则更便捷,挑选的余地更广阔。这些年,我在孔夫子旧书网买了不少书,感到这个行业愈来愈规范、便利。如果没有旧书网,单靠实体书店是承接消化不了社会上的海量旧书的。按照国情,全国所有的机关、学校、企事业单位都有图书馆或图书室。随着机构改革、关停并转,许多图书馆的藏书流散到社会,旧书网平台成了大大小小的旧书集散地。被集体单位抛弃的图书,又被纳入新的循环,在网络上等待正在寻找它的读书人。我在网上看到,有些地方的大专院校、中小学撤销后,其图书馆处理的藏书,竟能装几卡车。开网店的人整车买回,在视频里整理分类。学校图书馆的藏书进入旧书流通领域,资源重新整合,也开辟了灵活就业的新渠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