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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世通
小院的南瓜藤今年长得格外茂盛。春末点下的几粒种子,不出两月就把半边院墙都占满了。黄花开了又谢,不知不觉间,藤上已挂了五六个南瓜。
秋来得悄无声息,这个季节是最美的,我喜欢在秋天的夜晚,伴着凉风听秋虫在南瓜藤上鸣唱。天刚擦黑,院子里就响起细碎的虫鸣。起初只是零星的几声,像谁在暗处轻轻叩着玉磬。渐渐地,声音多了起来,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竟织成了一张声的网,将整个小院温柔地笼罩其中。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轻手轻脚地来到院中。月光很淡,像一层薄纱浮在半空。南瓜藤在夜色里变成了一幅水墨画,那些白天里张牙舞爪的藤蔓,此刻都温顺地伏在竹架上,显出几分倦意。在我的脚步声中,虫声忽地停了,院子里一时静得能听见露珠在南瓜叶上滚动的声音。
我在藤架下的石凳上坐下,屏住呼吸。不多时,一只胆大的蟋蟀率先打破了寂静。“唧——”它拉了个长音,像是在试探。见没有危险,又“唧唧”叫了两声。很快,其他虫子也加入了这场夜曲。油葫芦的鸣声低沉浑厚,像老人在咳嗽;金钟儿的叫声短促清脆,如同玻璃相碰;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发出细雨般的沙沙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竟出奇地和谐。
借着月光,我仔细寻找这些秋夜的歌者。最易发现的是伏在南瓜叶背面的纺织娘,它通体碧绿,翅膀微微震动,像是在为同伴打拍子。几只蟋蟀藏在藤蔓交错处,触角不时抖动,显得机警又活泼。最有趣的是趴在南瓜花残萼上的一对油葫芦,它们一唱一和,俨然是配合默契的二重唱。
夜渐深,露水打湿了我的衣襟。南瓜叶上的露珠越聚越多,终于不堪重负,“嗒”的一声坠入泥土。这细微的响动惊动了叶下的小虫,它们四散逃开,又很快在新的叶片下安顿下来。虫声因此有了片刻的停顿,继而以更大的热情响起,仿佛在庆祝这场虚惊。
我忽然想起儿时在乡下,每到秋夜,外公就会指着屋檐下虫鸣处对我说:“听,这是秋姑娘在纺线呢。”那时我总觉得虫声里藏着什么秘密,常常趴在窗前听得入神。如今外公早已作古,而这秋虫的鸣唱却年年如约而至。
月光移过中天,给南瓜藤镀上一层银边。虫声不知何时变得稀疏了。只有三五只最勤勉的歌者还在坚持,它们的鸣叫也不再连贯,常常叫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夜风掠过南瓜藤,藤须相互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似乎在替困倦的虫子们完成未尽的乐章。
夜更深了。虫声渐渐隐去,只剩下最固执的一两只还在断续地鸣叫。那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在梦里,又像是在记忆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