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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钦刚
6月28日,第二届国际冰心文学奖颁奖典礼在英国伦敦国王学院举行。作为诗人兼译者,我因《园丁集》中译本而获得冰心文学奖。
站在泰晤士河畔的领奖台,手捧以冰心先生之名铸就的奖牌,仿佛是命运的轮回——30年前作为北大学子研读冰心著作时的悸动,竟在万里之外的伦敦化作现实的回响。30多年前,我以山东省文科第一名的高考成绩考入北京大学。北京大学所在的燕园,曾经的燕京大学所在地,是冰心先生学习和任教过的地方;而今,燕南园66号冰心先生的故居,还在默默讲述着当年的故事。后来,我从事了金融证券工作,在许多人眼中,这是一条“理性至上”的路径。那些年,我熟练地剖析经济逻辑,却常常在深夜独坐时,听见灵魂深处传来泰戈尔的叩问:“曾经我们梦见彼此陌生;醒来却发现我们原本心心相通。”金融赋予我结构化思维的利刃,但诗歌教会我如何用它雕刻人心;金融教我解剖逻辑,诗歌教我缝合伤口;金融丈量财富,诗歌丈量灵魂;经济运转的是货币,而文学运转的是灵魂的通货。
十年前,当我重新拾起诗笔,不是逃离,而是归来——回归那个在麦田里仰望星空的少年,回到文字最初赋予我的震撼。重译泰戈尔,更是一场跨越时空的跋涉。
泰戈尔诗歌的英文译本已是泰戈尔孟加拉文原诗的“转译”,如何让中文读者触摸到原作的灵韵?我选择将中国古典诗词的基因注入译文。当泰戈尔写下“The butterfly counts not months but moments,and has time enough”,我译为“蝴蝶不计岁月/而以瞬间丈量/时光因此而悠长”——以《庄子》的哲学意境呼应泰戈尔的印度哲思。诗歌的押韵不是枷锁,而是翅膀。泰戈尔诗中所写“Let your love see me even through the barrier of nearness”,我译为“且穿越这咫尺天涯,让你的爱看见我吧”,用“涯”与“吧”的押韵与天涯咫尺的意境,织就一幅中式水墨的爱情图景。
翻译不是复写,而是在两种文明的碰撞中孕育的重生。金融行业的从业经历教会我,真正的价值创造源于资源重组。我重组了汉语的砖石,只为在中文世界重建泰戈尔的精神庙宇。当我从吴青教授手中接过奖牌的刹那,我感受到一种宿命般的联结。冰心先生留学美国时,正是泰戈尔的访华演讲点燃了她“爱的哲学”之火;百年之后,我追随冰心先生的足迹重译泰戈尔的诗集,由冰心先生的女儿授予这份荣耀,这不仅是文学的接力,更是人类共同精神的共鸣,是跨越时空的心心相通。
冰心先生的小橘灯,照亮的从来不只是中国山村的黑夜。她曾说:“有了爱就有了一切。”泰戈尔的诗“曾经我们梦见彼此陌生;醒来却发现我们原本心心相通”,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是诗歌,是文学,让原本陌生的我们心心相通。
当金融世界将人类简化为数据点,文学却让我们重新看见每个数字背后活生生的故事。当我为企业融资上市时,我看到的不仅是财务报表,还有产业工人因产业升级而闪亮的眼睛——那眼神与泰戈尔诗中“提着灯在雨中赴约的爱人”何其相似,都是人性在坚守中闪烁的微光。因此,我获得的这份荣誉不仅属于我个人,我要致敬泰戈尔,他的诗篇是恒久的星光,让我这个半路出家的译者敢于抬头仰望;我要感谢冰心先生,她用一生证明“爱的哲学”并非乌托邦,而是救赎世界的现实力量;我还要感谢那些陌生而又心心相通的读者,那些说“您的译本让我读懂了爱情”的年轻人,他们才是译作的最终完成者。
最后,我想用《园丁集》中的诗句作结:
读者呵,你是谁,百年之后在我的诗里徜徉?
我不能从春天的宝藏里送你一朵鲜花,从天边的云彩里送你一缕金霞。
打开门来眺望吧。从你繁花盛开的花园里,采撷百年前消逝之花记忆的芬芳。
在你心中的欢乐里,愿你感受到鲜活的喜悦,曾在一个春天的清晨欢唱,将它欢快的歌声穿越百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