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见习记者 阮佳雯

　　正值暑期带娃旅游旺季，一个工作日的上午10时，中华艺术宫内游人如织。游客们默契地拥向一楼德化白瓷展厅，只为一睹“中国白”的魅力。7月18日，“万象本色——‘中国白·德化瓷’艺术展”在中华艺术宫开幕，半个多月的时间里，“素白瓷光”席卷上海，已吸引超33万观众。7月27日，中华艺术宫单日接待观众达23270人次，创十年来新高。

　　德化白瓷的制作技艺可以追溯到唐代。因白度好、光泽度高、釉色纯净温润，法国人赞美明代德化白瓷为“中国白”。2006年，德化白瓷的传统烧制技艺被列为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暑期大展云集，白瓷展突出重围的“流量密码”是什么？

　　展览火爆程度超出预期

　　“请往里面走。”工作人员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密集的人流中时隐时现，“看‘玉漱公主’在这里排队！”中午12点，展厅内源源不断拥入游客，入口处已开始限流。

　　步入展厅，不少游客驻足于《世博和鼎》展品前。“鼎上还挂了个海宝，上海人的共同记忆。”游客黄女士会心一笑，“联想到我家户口本上盖的‘海宝’印章了。”《世博和鼎》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福建馆的镇馆之宝，高129厘米、直径72厘米，由德化白瓷大师陈仁海制作，瓷鼎装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浮雕，百朵瓷花绽放其上，寓意“万物和谐共生”。

　　从山东来沪旅游的王女士说：“‘鼎’太精致了，令人震撼。”《世博和鼎》的震撼开场，让王女士对接下来的展品好奇心拉满，“我打算去排队看‘玉漱公主’，亲眼看一看到底有多精细”。

　　《神话》是当之无愧的顶流展品，等待观看的队伍蜿蜒，快要排到展厅入口处。“午休时间太短，排了‘玉漱公主’，就看不了别的展品。”在附近工作、趁午休来打卡的李女士有些遗憾。

　　“预想过白瓷展受欢迎，但这次的火爆程度还是超出预期。”策展人项苙苹坦言。在她看来，暑期人流是契机，而白瓷本身的魅力是核心。“瓷器刻在中国人的文化基因里，英文名‘china’就是印证。这种亲近感与生俱来。”

　　穿唐装汉服与展品“同框”

　　当“老手艺”遇见当代观众，观展方式呈现出丰富的可能性。社交平台上，一条“与玉漱公主古今对话”的打卡帖引发关注。照片里，身着白色古装的女孩站在白瓷《神话》展柜前，与“玉漱公主”相似的扮相令人仿佛穿越千年。记者在现场看到，不少观众身穿唐制、宋制汉服与展品“同框”拍照。

　　对此，项苙苹表示十分欣喜，“观众主动参与创作，让展览有了新生命”。更让她深有感触的，是观众开放的审美视角。“他们既欣赏经典的‘老手艺’，也对实验性作品充满好奇。比如那件用精细白瓷工艺塑造的《盛世馒头》，让日常食物变成一件艺术作品，有趣的反差，成了许多观众热议的焦点。”

　　白瓷展还能怎么“玩”？展厅内的一处区域吸引不少观众驻足，“百家姓”与白瓷的结合成了“留客神器”。陶女士正仰头寻找自己的姓氏，“我女儿姓卞，我找到了女儿的姓，现在正在找‘陶’姓”。

　　项苙苹说：“这一区域是三重时空的碰撞对话，当你站在这里，中间是现代感十足的‘百家姓’系列，带给观众互动性很强的体验，导向实验性探索的‘未来可器’厅；右侧是衔接‘盛世鼎新’板块的经典风格佛像，展现当下大师的传承与创新；而走道左侧展柜里，陈列着‘历史钩沉’板块的古代珍品，讲述技艺的源流。空间虽小，却像一条纽带，将历史的厚重、当下的创造与未来的探索自然地串联起来。”

　　展览的“未来可器”板块以当代性探索风格为主，布局接近“白盒子”模式，即以白色墙壁、中性空间和充足光线为核心特征。“展厅的动线是不确定的，观众可自由观展，象征着每个人未来的不确定性，以及各人探索路线的不同。”项苙苹介绍。

　　“人做一半，天做一半”

　　许瑞峰的作品《玄》，吸引了观众何先生的目光，“它是像飘带一样螺旋上升的花瓶，中间的镂空是怎么做到的？感觉是项很困难的大工程”。

　　轻盈灵动的“飘带”，是许氏瓷塑的创新点之一，背后是极致的匠人精神。德化瓷土细腻柔软，烧制时易变形，而《玄》对内部支撑结构的要求近乎苛刻。每个弧度、每个支点都要反复调试，还要确保高温下支撑物不与瓷体粘连。任何环节失误，都可能前功尽弃。

　　《极彩·如愿多宝佛》是一件融合多种工艺的作品，制作者连紫华首创顶级象牙瓷与唐卡矿物颜料彩绘、珠宝镶嵌工艺的“混搭”。“上千个镶嵌孔，是在烧制前就预留好的，一个个测算尺寸，然后打孔。但瓷器烧成时会收缩20%左右，孔洞会变形，导致宝石无法嵌入。”面对难题，艺术家选择最朴实的办法：手持细小的工具，逐一手工打磨调整孔洞。这种精细到毫厘间的执着，刻在德化白瓷的文脉基因里，是技艺得以长久传承的根基。

　　当记者询问对展厅内哪件展品印象最深刻时，李女士说：“有一尊流泪的佛像，泪痕是两道开裂的口子，我觉得这件展品非常特别。”

　　项苙苹揭秘，那两道“泪痕”，其实是自然开裂，完全在制作者的意料之外。“这不是雕刻的痕迹。是烧制过程中，瓷胎自然开裂形成的纹理。”这种不可控的开裂现象，是人力无法设计的“天工”。特别的是，这件作品诞生于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的年份。在特定的时空背景下，自然开裂形成的两道泪痕承载了深厚的情感共鸣。这件展品，名为《悲怜众生》。

　　白瓷最终呈现出的美丽，并非完全由人力所掌控。匠人可塑造瓷土，却无法预知窑中的变化。这种“人做一半，天做一半”的特性，反而赋予瓷器独特的生命力。

　　近期，中华艺术宫将推出“万象瓷光·大师讲堂”系列公教活动。明天，《极彩·如愿多宝佛》的作者连紫华将在中华艺术宫与策展人项苙苹展开艺术对谈。后续场次中，连德理、陈仁海、李璋高等白瓷艺术名家也将陆续登场。

　　白瓷展背后的“流量密码”，是由时间与耐心淬炼出的美，是对技艺的坚守与对意外的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