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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舟
中国科幻并未离开传统文化的根系,却也在科技的雨露中生出新的面貌。这种古今交织的奇妙质感,使之在仰望星空时始终保持着大地的厚重,在构绘未来时始终回响着历史的涛声
不久前举办的中国科幻大会上,北京首钢园中一条金色机甲风格的“长城龙”十分引人注目。这条融合了传统图腾和未来科技的艺术作品,与科幻作家王晋康在大会上的发言形成精妙呼应:“中国科幻的本土特色并非自我设限的壁垒,而是与世界对话的桥梁。”一龙一言,共同勾勒出中国科幻在当今世界文学中的独特面貌:当五千年文明与未来想象交织时,必然会在世界文学版图中映显出别样的轮廓。
在中国,科幻文学的创作起步相对较晚,但近10年异军突起,备受瞩目。这固然与科技进步催生的时代语境息息相关,但还有另一个重要因素,即作家们基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表现出充分的文化主体性和坚定的文化自信,最终形成了独属于中国科幻的深沉与浪漫。
在这份独特的叙事中,我们能看到中国传统文化不断显影,古老智慧也逐渐映入未来,这是对中国传统哲学创造性地阐释、嵌入和外化。循着这条独特路径,中国科幻文学的创作突破了西方科幻中社会极端形态的构建和人类最终命运的想象等常见框架——一些作家总是流露出一种不假思索的决绝,他们不加分辨地丢掉一切文明与过往,随后一头扎进吞噬万物的时间黑洞之中。许多中国科幻作家选择了另一种姿态:站在未来回头看,努力把中国传统哲学的根也带到未来。在《生死平衡》中,中国传统的“平衡”思想显化为医术,成为拯救人类的终极答案;在《三体》中,当人类已无希望,主人公依旧执着于将整个人类文明镌刻于石墙之上,颇有钱穆在抗日战争期间撰写《国史大纲》的气概。通过对中国传统哲学的创造性转译,中国智慧和民族心理被升华为宇宙尺度的文明自觉,成为破解未来困境的思想密钥,为科幻叙事增添了区别于西方的文化维度。
另外,中国传统文化的符号也被不断再塑,在时空折叠中焕发了新生。这类符号与意象氤氲在中国古代文化之中,古朴又神秘。当它们被置于科幻语境时,便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远古科技感和时间折叠张力。陈楸帆在《匣中祠堂》中将传统木匣、祠堂等符号与虚拟空间紧密联系在一起,中国传统符号成为沟通生死之事的发生地。梁清散在《不动天坠山》中直接将唐朝进行了科幻化架构,一部武侠历史小说由此坠入了另一个时空,冰冷的机械感被植入到了中国古代历史的脉络之中,颇具想象力。何夕的《异域(之)六道众生》则是将现代物理概念与六道观念对应起来,极具野心地通过定数来阐释无常,以一种充满悬念的方式完成平行宇宙的构建,形成了“玄”与“不玄”的对立统一。
站在更宏阔的创作坐标系中审视,中国科幻的突围之路仍在延伸。一个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正悄悄裂变而生,在其中可以完成对传统思想的现代阐释、对中国古代神话的科技重构以及对历史褶皱中人物与事件的钩沉与改编,力求从不同维度拓展本土科幻的叙事边界。作家们也无需固守“硬科幻”和“软科幻”的教条定义,而是以敏锐的洞察力和“预言”能力完成传统与未来的嫁接与融合。在这个过程中,科幻作品的文学性也会愈发突出。
离开中国科幻大会奔向下一个目的地,那条金色的“长城龙”依然矗立在首钢园区,这也许是中国科幻的最佳隐喻:它并未离开传统文化的根系,却也在科技的雨露中生出新的面貌,一往无前地飞向漫漫星汉。这种古今交织的奇妙质感,让中国科幻在仰望星空时始终保持着大地的厚重,在构绘未来时始终回响着历史的涛声。中国科幻正以独特的文化自觉,在世界文学舞台上讲述着文明传承与未来想象的中国故事——这既是对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生动诠释,更是一个文明体在科技时代的自我言说与精神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