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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施 芳
琉璃河遗址位于北京市房山区琉璃河镇大石河北岸,分布范围约5.25平方公里,包括董家林、黄土坡、刘李店、立教、洄城等村。经多年考古研究,学界公认这里是西周燕国都城和始封地、北京地区考古发现最早的城市遗迹,称之为“北京城之源”。
今年4月,琉璃河遗址入选“202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琉璃河遗址有哪些重要的新发现?怎样实证北京3000余年建城史?如何让考古成果惠及公众?带着这些问题,记者来到琉璃河。
琉璃河遗址M1901号墓出土铜簋器盖的铭文清晰可见。武亦彬摄
持续发掘取得新收获
在北京考古史上,琉璃河遗址发掘次数之多、时间之长,仅次于周口店遗址。
1945年,考古学家苏秉琦看到琉璃河遗址的陶片,辨识其为商周时期遗物。从20世纪60年代起,琉璃河遗址先后开展了数次大规模考古发掘。这里发现了西周城址、高等级墓葬、大型建筑基址、手工业遗存等,出土了铜器、玉器、石器、陶器、漆器、海贝、骨角器等各类文物。
2019年,北京市考古研究院联合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北京联合大学、首都师范大学等单位,重启琉璃河遗址考古工作。截至目前,琉璃河遗址共勘探80余万平方米,发掘3400平方米,在城市结构、大型建筑、墓葬分布等方面都取得了新发现。
“通过历时约3年的勘探和发掘,我们发现了外城壕和外城墙,明确了琉璃河遗址外城的存在。”北京市考古研究院馆员、琉璃河遗址考古发掘现场负责人王晶介绍,外城墙位于北城墙以北约350米处,与内城北城墙方向一致。外城壕北段位于外城墙以北3至5米开外。外城壕东段折向东南,与北段之间呈钝角。“根据外城壕的位置推测,城址规模由原来不到60万平方米扩大到了约百万平方米。外城壕内堆积层多达12—16层,通过这些堆积,可以追溯城墙从建设到废弃的过程。”
琉璃河遗址二号大型夯土建筑基址。新华社记者 陈钟昊摄
碳十四测年显示,外城壕使用于西周早期,西周中期前被废弃。外城的发现证实琉璃河城圈结构至少为双重,改变了学界对西周燕都城市复杂性的传统认识,为探索早期国家形态与都城制度提供了重要线索。这是西周封国遗址考古中首次发现双重城垣,其城圈结构和城墙方向与西周王朝中心的周原遗址相似。王晶认为,这说明西周时期王朝的中心和封国在城市设计上的理念是一致的。
琉璃河遗址还发现了目前西周封国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大型夯土建筑基址,位于内城中心偏北的位置。该建筑夯土层次清晰、夯窝明显,周边出土了刻辞甲骨、原始瓷片等高等级遗物,表明这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建筑。考古新发现带有斜角墓道的墓葬、中字形和甲字形墓葬,专家初步辨识出四代燕侯家族的存在。
在城北发掘区,考古人员发现了一片排列有序的西周中期平民墓地。“我们提取了这些墓葬中人骨的DNA,把‘亲子鉴定’技术应用于3000多年前的古人。”王晶介绍,北京大学宁超研究员团队开展了人类全基因组测序,证明这里存在一个父系遗传家族墓地,至少包含四代家族成员,为研究古代社会结构提供了关键证据。
“琉璃河遗址的考古工作是‘老遗址新收获’的典型代表,其经验值得推广。”西北大学校长、考古学家孙庆伟说,琉璃河遗址作为西周最重要的封国国都之一,是周人最北的据点,燕国都城的营建,让周王朝的礼乐制度从中原传至边地,以此实现了华北地区、燕山南北的“华夏化”。3000多年来,北京从边缘据点到大国首都,其发展之路是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生动写照。从这个角度来看,琉璃河遗址的意义远超一城一地。
琉璃河遗址外城壕北段遗迹。新华社记者 陈钟昊摄
实证北京三千余年建城史
《史记·燕召公世家》记载“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这是史料中关于燕国为数不多的文字记录。在一次次考古发掘中,历史的碎片不断被发现,逐渐拼接成一幅生动的古代社会图景。
2021年,位于城址东南的M1902号墓出土了作册奂器组合——尊、卣、爵、觯、鼎,为北京3000余年的建城史提供了实证。墓主人“作册奂”为西周官员,其名见于铜器铭文。
王晶至今清楚地记得,这些青铜器出土于冬天,“M1902面积仅有7平方米,是中小型贵族墓,能够在这么小的区域内出土青铜器,令人惊喜”。
王晶和队员们将几件青铜器整体提取到室内。清理过程中,一打开青铜卣的器盖,发现器盖内壁和器身内底部铸有相同的铭文:“太保墉匽,延宛匽侯宫,太保赐作册奂贝……”大意为,太保在匽筑城,随后在匽侯宫进行宴飨,并赏赐作册奂贝。“太保”即“召公”,由此可知召公亲自来过琉璃河遗址,并在此筑都。该铭文与20世纪80年代出土的克盉、克罍的铭文互为补充,是研究燕国早期历史的宝贵资料。
孙庆伟认为,这篇铭文以无可争议的文字资料实证了北京3000余年的建城史,在世界城市史研究上具有独特价值。
多学科合作在琉璃河遗址考古发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北京大学博雅特聘教授吴小红的团队通过碳十四测年,测出了出土“太保墉匽”铭文铜器的M1902号墓埋葬年代最大概率区间为公元前1045年至公元前1010年,为北京3000多年建城史提供了科学依据。
M1901号墓曾出土过堇鼎,通高62厘米,口径47厘米,重41.5千克,是迄今为止北京地区出土的青铜礼器中最大、最重的一件,代表了北京地区青铜文化发展的最高水平。堇鼎内还铸有清晰的4行26字铭文,记载了堇奉燕侯之命去宗周向太保奉献食物,并受到太保赏赐的事。在对M1901号墓的再次发掘中,出土了一件铜簋,引起考古人员注意。铜簋器盖内铭文为“白(伯)鱼作宝尊彝”,器内底铭文为“王公式于成周,王赐圉贝,用作宝尊彝”。
王晶介绍,这件铜簋与40多年前出土的圉簋纹饰相同,据铭文推断,这两件簋的器盖、器身在下葬时混淆了,这一错就是3000年。
琉璃河遗址发掘区域实测图。北京市考古研究院供图(新华社发)
传递中国考古学新理念
如何向公众阐释琉璃河遗址的历史文化价值,讲好“北京城之源”的故事?
在勘探现场,观察土样,记录信息;走进模拟探方,挖掘文物复原品,填写标签;在北京考古遗址博物馆琉璃河遗址馆区,学习青铜制作工艺,浇铸铜器模型……作为北京公众考古季的创新活动之一,自2022年起,共有数十组家庭受邀走进琉璃河遗址考古发掘现场,零距离感受考古的魅力。“之前在课本上了解到琉璃河的历史,如今有机会在考古现场体验考古发掘的过程,古老的历史变得鲜活起来。”首都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一名学生说。
2024年6月,4名美国大学生来到琉璃河遗址。在专业考古教师和琉璃河考古队的指导下,“洋学生”参与田野考古发掘实践、课程讲座、研讨交流、首都文化遗产考察与研学等活动,完成为期1个月的培训研修,从琉璃河遗址考古暑期国际学校顺利“毕业”。“在教学和实践过程中,我们努力将中国考古学的新理念和新方法传递出去。”王晶说。
“我们计划建设新的考古工作站,进一步完善实验室、文物库房等硬件设施,展示更多的考古新技术、新方法。”北京市考古研究院院长张中华介绍,琉璃河遗址将打造成集科学性、开放性、国际性于一体的考古实践平台,为加强中外考古学术对话、促进文明交流互鉴贡献北京经验。
2025年3月,北京市房山区联合北京市文物局公开征集琉璃河考古遗址公园核心区建设规划设计方案。未来,一座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遗址公园将呈现在世人面前,成为人们触摸历史、感悟文明的重要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