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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十月
我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纯靠生活积累,意外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
好在从小爱读书,这个习惯一直坚持。在工厂打工那会儿,觉得自己读书挺多,在工友中算得上博览群书;从事写作后,才发觉要补的课实在太多,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有加倍努力。写作25年来,我经历过从最初纯粹的有感而发,到发表过一些作品后步入“为文学而文学”的死胡同,再到“撞了南墙”后回归生活、忠于自我的体验与思考,看似走了弯路,认知已然不同。《论语·雍也》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我经历了前面两个阶段,正在努力做到文质彬彬。
《不舍昼夜》:王十月著;花城出版社出版。
对写作者来说,生活积累固然重要,认识生活更重要。没有生活积累,写作容易流于空洞;缺少认知生活的能力,写作又会沉溺于经验。
我们正在经历的生活之复杂是前所未有的,作家扛着农耕文明的锄头闯入了信息时代,很容易陷入盲人摸象的窘境而不自知,抓住一些时代碎片便以为真理在握。这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要求我们不仅要有丰富的知识,更要有穿透碎片观察整体的能力。如何跳出局限与偏见认识生活,是判定一个作家高下的重要指标。我时时深感学养不足,能做的就是经历、生活、努力辨别并书写,《不舍昼夜》也是这一过程的结果。
谢有顺教授说,文学要“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10个字,看似简单明了,做来却难之又难。中国文学的传统,很重视俗世生活,往往将思考隐藏在人物背后,并不主张作家直接呈现思考。而在我看来,“俗世中来”只是手段,“灵魂里去”才是目的。鲁迅的《野草》,赫尔曼·黑塞的《荒原狼》《悉达多》给了我启发,但《野草》不被认为是小说,《荒原狼》《悉达多》呈现灵魂大于呈现俗世,我想将二者做得更加平衡。
最初拟定的书名是《凡人传》,在我的设想里,一部指向灵魂的书,不仅要有足够丰富可信的俗世生活作为底色,更需要有足够质朴的形式。我写过形式复杂的《如果末日无期》,在那里,时间化作莫比乌斯环,引导读者进入层层叠叠的迷宫,现在我要回归质朴,采用最简洁的线性叙事,以便读者不会被复杂的形式干扰,从而专注于人物本身。我想写一个和我同龄的、平凡普通的中国人,写这个人50年来如江河奔涌的一生,写他一生中汇入时代洪流中的浩荡,写他的妥协与坚守,写他作为儿子、朋友、下属、上司、丈夫、父亲不同的角色。当然,最终指向的,是他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幽微和做人的执念。
浩荡与幽微,这是我为这部作品抓取的众多关键词中的一对。浩荡指向时代,幽微指向时间;浩荡指向群体,幽微指向个体;浩荡指向努力,幽微指向代价……我想写中国人为了过上梦想的生活,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和代价。
有了《凡人传》这个书名,小说的结构与叙事,有意使用了人物传记的笔法。随着写作深入,先后又拟了《步履不停》《过客》等书名,到最终定为《不舍昼夜》时,我才确信找到了最合适的词。“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说的是我们与时间的关系;“愿你忠于自己,不舍昼夜”(《哈姆雷特》),说的是我们与内心的关系。
这也是浩荡与幽微。
前段时间媒体讨论“素人写作”,在我看来,“素人写作”最重要的不是素人在写作,而是以素人的态度写作,亦即忠于生活与内心。但只是忠于生活与内心显然不够,我们还要有审视自我和时代的能力。
忠实于生活,忠诚于内心,《不舍昼夜》写下的是我所经历、所体验、所观察到的生活,也是我的所思所忧,更是在尽最大可能地审视“我”和我们所处的时代。
50年来辨是非,其中有多少是局限、多少是真知,有多少是成功的经验、多少是失败的教训,就交给读者,交给时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