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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晨雾尚未散尽,安溪茶山的新芽已顶着露珠探头。蓝溪如一条未醒透的银蛇,蜿蜒穿过薄纱般的雾气,将漫山遍野的嫩绿茶园缀成渐次苏醒的碧玉棋盘。金谷溪岸艺术公园里,青铜孩童雕塑的指尖正悬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倒映着天际线处洇开的鱼肚白。这方由乡愁河长陈文令构筑的天地,悄然揭开了安溪治水的密钥——当春水裹着记忆的温度漫过心岸,便成了漫灌乡土的文明脐带。
溯龙涓溪而行,老榕气根垂落水面,搅碎一溪倒映着浅粉桃花的琉璃。三年前淤塞在此的泡沫饭盒与农药瓶,如今化作岸边新栽的雷竹脚下松软的腐殖土。这让我想起那位总在料峭春寒中巡河的政协委员河长,他的记事本上既有“2月18日发现倒伏柳树阻断支流”的严谨,也记着“采茶阿婆说溪水回暖早,今年头春茶能早采三天”的欣喜。治水人的皮尺丈量河床深浅,而百姓的茶篓里,已盛满最鲜活的春信。
夜巡大龙湖时,偶遇正在调试生态浮岛的工作人员。他们的橡胶裤溅起的水花惊散了抱团取暖的蝌蚪群,探照灯光柱里翻飞的柳絮,恍若提前赴约的四月雪。“现在捞得最多的是去年的枯荷梗”,老师傅笑着捧给我看船舱里蜷缩的越冬水甲虫。这让我想起去年在参林水库见到的场景:工匠们将初春新采的芦苇编入石笼,这种沿袭自安溪先民的水利智慧,让钢筋水泥的堤坝生出柔韧的筋骨。治水之术,原是刚柔相济的春之赋格。
途经城厢镇御史溪,几位穿羽绒服写生的少年正在捕捉春水的表情。他们画板上,生态护坡的蜂巢网格被解构成金色琴弦,汩汩渗入溪流的再生水,在丙烯颜料里晕染出青瓷开片的肌理。这恰似安溪治水的诗性表达——我们用卫星遥感监控流域,用大数据预测春汛,却在某个黄昏发现,智能终端的蓝光屏上,摇曳着《溪山行旅图》中初融的雪水。
陈文令的青铜孩童脚下,去年冬天的芦苇茬正被春水泡软。穿红棉袄的小女孩蹲在汀步石上,用玻璃瓶装走一截冰凉的浅绿,这或许是她人生收藏的第一缕春汛。当“智能河长”的无人机掠过古渡口,“乡愁河长”的南音新谱《问春水》恰在此时飘过水面,我们忽然明了:治水不仅是修复生态的创口,更是打捞被岁月冲散的乡土记忆,让每个安溪人的童年都有一捧可饮的月光。
山坳传来试采春茶的铜锣声,蓝溪水驮着揉碎的云影,奔向晋江的潮信。那些巡河APP里的轨迹图、水质简报上的曲线,此刻都化作掠过水面的白鹭翅尖掠起的涟漪。或许百年后的某个早春,当我们的后人抚摸青铜雕塑上铜绿沁染的掌纹,仍能感知这个时代镌刻的体温——那是关于守护与重生的契约,在春水汤汤中,亘古常新。(王圣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