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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小春
又迎三月三上巳节。这个隐藏在历史深处的古老节日,与“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相互成就,一同获得了不朽的生命力,完美体现出传统节俗与艺术经典之间的再造之功。
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上巳佳节,时任会稽内史、右军将军的王羲之,于会稽郡之兰亭,与当世名士40余人雅集修禊、曲水流觞、玄谈赋诗。诗罢结集,众人推王羲之为诗集作序。据说王羲之趁着微醺,手抓鼠须笔一气呵成,写就《兰亭集序》。之后他本想回家誊清正稿,但终无法超越草稿,遂将其作为传家之珍保留了下来。
岁月流转,《兰亭集序》光耀古今。一次雅集,何以固化为永恒的文化意象、成就流传千古的法书经典?
唐代孙过庭《书谱》云“暨乎兰亭兴集,思逸神超”。所谓神超,是指书写者超越技法层面,进入到忘除机心、纯任自然的超神入妙的创作状态。何以至思逸神超?可从孙过庭所谓的“五合”来看:“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时和气润,三合也;纸墨相发,四合也;偶然欲书,五合也。”上巳节,古人郊游踏青,引河水沐浴,祓除不祥,称为“修禊”,正是“神怡务闲”之时。当时参与兰亭雅集者,大都是载入史册的重要人物,王羲之为诗集作序,此即“感惠徇知”。当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诸峰映翠,修竹摇曳,此正“时和气润”。执鼠须之笔,为器具之良,此为“纸墨相发”。佳节承邀,酒至微醺,乘兴作序,此为“偶然欲书”。正是这众多因素的合力作用,促使王羲之进入心手双畅的自由境界。
外媚内遒、冠绝千古的技法高度,造就“中和之美”的典范,也让“兰亭”从此成为文人雅集的代名词,推动了上巳节的文人化传承。虽然相传行书由汉末刘德升所创,然后人未见在王羲之前的行书面貌。即使王羲之本人书作,亦多行草夹杂,纯然行书如《兰亭集序》风貌者仅此一件。观此书迹,引锋纤毫毕现,飘然而入,矫若游龙;字虽铜钱大小,然愈放大,愈见其骨力洞达,誉之为“入木三分”毫不为过。后世书家,或得其肉、其骨,或得其纵跃,或得其冲和,未有全面悉敌者。既为书法史上所见最早,又在技艺上冠绝后世,合“姿媚”与“风骨”为一体,《兰亭集序》岂非“天下第一行书”?
《兰亭集序》不仅是书法史上的一颗明珠,更是文学史上的一篇佳作,文情并茂、书文双胜的道艺契合,体现了中国人永恒的精神追求,也为上巳节注入哲学意蕴。作品前半段描写山水之景,文辞优美,创作之初,或有欲与西晋石崇《金谷诗序》争胜的意识,故得时人与后世共赞。作品后半段进入哲学思辨,论得失之感、慨死生之叹,充满人生智慧。推考其创作背景,东晋北伐沦为争权夺利的手段,王羲之目睹黎庶之苦,屡谏难止,不久后便誓墓辞官,终身不仕。观《兰亭集序》,优美文辞与哲学思辨之下,精神内核是痛彻肝肠的隐忧,乃兴寄之作。《兰亭集序》前半段书风如涓涓细流,春风拂面;后半段至忧怛处,涂写狼藉,情辞俱注。“天下三大行书”都是情与艺、道与技高度融合的佳构,纵观书法史,能将情技道器结合得如此紧密的,实不多见。
后世有不少书法名家传摹临写《兰亭集序》,庞大的摹本谱系构成了“兰亭文化链”,即使在今天,亦可从中获得不少启示。客观地说,随着学书条件进步,当代学“二王”者中涌现了不少好手。在技法层面很难说他们有多大的不足,但总不乏“抄书”之讥。一些创作者缺乏深厚学养,更遑论书技之外的功言德行令人感佩,未能让人“见其书而想见其人”。“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书为心学,要通过笔墨的表征承载人的风神品学,实现文化精神的自由与超越,铸就国家民族的文化根基。非此,仅技也,非道也。
“书以载道”,书是道的载体,而非目的本身。古人谓书有“厚人伦”“翼卫教经”之用,在建设文化强国新征程上,呼唤书法艺术的精神回归,是急切的课题,也是我们重温经典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