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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其星
当我支教结束,从南澳岛回到深圳,我在海岛的学生,依然在坚持写诗:洁菲写了几十首,用完了几个本子;章芸说要成立“11星诗社”,“11”是11班的意思,“星”来自我的名字。而在这年暑假,她投稿给国际儿童诗歌海滩计划的诗作《雾》,获得了优秀奖。
这段不足一年的支教经历,如今回想起来,已成毕生难忘的记忆。
我的诗教实践首先是在城市里推行的,且取得了较好的效果。我在学校成立星星童诗社,每周一次组织诗歌读写创活动。无论是走出教室去看天上的云彩,还是观察校园里盛开的炮仗花;无论是蒙上眼睛探索学校,还是举办光脚丫草地诗会,都能激发学生的创作热情。然而,现代诗歌教学并未在更大范围普及。
我在海岛的实践,让我深切感受到,现代诗歌教学完全可以大范围普及,吹着海风听着海浪长大的孩子,同样能够写出透明清澈充满想象力的诗句,并不逊色于城市里的孩童。
还记得登岛之初,班上的学生只会指着书上的字句拖腔拉调地读课文,家里、教室里可读的书挑不出几本,就连学校门口的博物馆、图书馆也从未踏足,更别说岛外的世界。他们对海岛的历史、文化、民俗以及地形、地貌像我这个外来者一样陌生,连岛上有哪几座灯塔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现代诗了。
那就从最基础的做起——读诗和抄诗。
我每天从“星星新诗社”公众号里挑选适合他们阅读的现代诗,要求朗读并抄写在我送给他们的诗歌本上,每天一首,从不间断。
同学们第一次尝试写诗是从谢尔·希尔弗斯坦的《如果之歌》开始的。
当同学们抄完这首诗后,猛然发觉:原来写诗这么简单!只要将自己的担心和假设一句句写下来,分行排列好,就是一首诗!
于是,大家不再满足于抄诗,更希望自己写诗。我顺势答应,诗歌的种子已然萌芽。自此以后,我们每周都会围绕一个主题进行诗歌指导,这些抄诗的孩子开始笨拙地写起诗来。他们写南澳岛上的壮丽日落,写切分海浪和风的礁石,写把歌声染白的雾,写吹得人寸步难行的风……当同学们把身边的事物写进诗里,他们就开启了诗人之眼,并以此去注视生活,去审视人生,去打量这座并未好好阅读过的海岛。
在看过短视频“快手上有超过60万人在写诗”以后,同学们发现,很多人虽然身在基层却仍在坚持写诗,诗歌不是语言的游戏,更不是无病呻吟,它自有神奇的伟力,不仅可以记录生活,更能与自我对话。于是,成绩不佳但天天拿着诗歌本的小树同学写道:“我开心的时候写诗/我不开心的时候也写诗/我用诗来记录/也用诗来抵抗”。丽玥的《弟弟》更是直击人心:“两年前/我十岁/弟弟八岁//两年后/我十二岁/弟弟还是八岁”,平白如话的语言不需修饰,情感自然喷涌,痛彻人心。
岛上的孩子,经由诗歌,破解了语言的密码,也找到了打开自己的钥匙。从长长短短的诗行里,我们可以洞察童年的秘密,也能知晓儿童的生活。教师和孩子家长,可以借此走进儿童的世界,因势利导,教育启发。
不到一年的时间,岛上的孩子就掌握了写诗的基本技法,他们知道《如果你要写春天,就不能只写春天》,他们学会了《赞美一棵春天的树》,他们品尝了《夏天的味道》……他们给自己取笔名,他们写好一首诗就迫不及待发给我,跟我讨论如何修改……诗歌已然成为他们最为关注的事物,也是他们闪闪发光的生活。
离开海岛两年以后,我带着深圳的学生重回南澳岛,跟以前的班级学生手拉手结对,我们在海边读诗写诗,现场创作的诗歌,我一一收集起来。海岛上的孩子,不再是沉默的礁石,而是语言的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