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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董纳 刘君玮
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中,蛇以多样化的形象存在。女娲与伏羲是半人半蛇的形象,是蛇图腾崇拜的人格化。故宫博物院所藏的伏羲女娲绢画系1963年4月出土于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一般认为伏羲所执矩象征地,女娲所执规象征天,用以配合画面上的日月星辰。
蛇,作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生物,在人类文明的浩瀚长河中蜿蜒前行,以丰富多样的形象活跃于不同时期的典籍之中。从神话传说,到宗教经典,再到充满奇幻色彩的志怪小说,蛇的形象始终随着时代的变迁、文化的流传以及人类认知的不断发展而持续变化。
《山海经》里的蛇:图腾崇拜与神秘象征
在远古时代,人类对自然的认知极为有限。面对蛇类独特的外形、强大的生存能力以及神秘莫测的行为方式,人们内心深处萌生出强烈的敬畏与崇拜之情,蛇也因此成为众多氏族、部落尊崇的图腾。据相关研究表明,《山海经》记载中国古代有58个信奉图腾的部落,其中8个以蛇为图腾。这些部落将蛇视为保护神与祖先的象征,深信蛇具备神秘的力量,能够庇佑部落的繁荣昌盛与繁衍不息。
《山海经》中记载,上古神祇多为人首蛇身之态,最为著名的当属女娲,传说女娲人首蛇身,《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化为神,处栗广之野,横道而处。”郭璞注:“女娲,古神女之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其腹化为此神。”据《帝王世纪》记载,其配偶伏羲同样是人首蛇身。除女娲、伏羲外,我们熟知的水神共工及其臣相繇(相柳)也为蛇身,《海外北经》:“禹杀相柳”处郭璞注:“共工,人面,蛇身,朱发。”《大荒北经》有:“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上古山神烛阴也为蛇身,《海外北经》有“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除此之外,一些不知名的山神也多为蛇身。《北山经》记载“凡北山经之首,自单狐之山至于缇山……其神皆人面蛇身。”《大荒北经》:“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海内经》:“又有朱卷之国。……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辕,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
一些上古神灵即便自身没有蛇的特质,也多有“珥蛇”“践蛇”“操蛇”或“衔蛇”的特点,如:《大荒东经》中,“东海之渚中,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黄蛇,践两黄蛇,名曰禺。”《大荒南经》:“南海渚中,有神,人面,珥两青蛇,践两赤蛇,曰不廷胡余。”《大荒北经》:“有人珥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中山经》:“神于儿居之,其状人身而身操两蛇,常游于江渊,出入有光。”《大荒北经》:“又有神衔蛇操蛇,其状虎首人身,四蹄长肘,名曰强良。”“珥蛇”即耳上挂蛇,“践蛇”则是脚下踩着蛇,“操蛇”为手中持蛇,“衔蛇”为口中咬着蛇。蛇与古巫紧密相连,据学者研究,《山海经》中的“珥蛇”“践蛇”等,是各地巫师匠以蛇为媒介,企图获得神秘的力量,达到通灵的效果。
《山海经》中蛇的形象充分体现出当时人们对蛇的高度尊崇,将其与创世、自然力量紧密相连,蛇成为沟通天地、承载人类原始信仰的关键符号。这主要源于人类对自然的敬畏与依赖。在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情况下,自然界的各种现象充满了未知与危险。蛇的生存能力以及冬眠后复苏、蜕皮重生等独特习性,使人类认为它拥有超越自然的神奇力量。
佛典里的蛇:欲望与烦恼的譬喻
在佛典的诸多记载与阐释里,蛇常以负面形象出现,与豺狼虎豹等一同被列为恶兽,被视作嗔恚、欲望等障碍的典型象征。《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出家事》云:“如大黑蛇有五过患,云何为五:一者多嗔,二者多恨,三者作恶,四者无恩,五者利毒。”
佛典常以蛇喻嗔恚,把蛇当作心理活动“嗔”的具象,如《福盖正行所集经》云:“具净智眼灭诸痴暗、息贪爱心、降嗔毒蛇、断诸邪见、摧我慢山。”《法华义疏》记载:“重嗔如蚖蛇蝮蝎,轻嗔如蜈蚣蚰蜒。”《大乐金刚不空真实三昧耶经般若波罗蜜多理趣释》:“于四内外隅,各安四内外供养……南门画蛇形,表嗔。”佛典中,还有世人因嗔心重,转世为蛇的论述,《法苑珠林》云:“嗔恚盛,故生于螈蝮蛇蝎中。”“嗔恚”为佛教用语,指的是人类内心深处愤怒、怨恨等一系列负面情绪,而这些情绪的特质,恰似毒蛇的毒牙与毒液,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与伤害性。
佛教认为,诸多烦恼和障碍是因为多欲,蛇因此也作为欲望的譬喻出现在佛典中。《大庄严论经》记载,佛与阿难在旷野中见到了宝藏,佛说财宝“是大毒蛇。”《龙树五明论》说:“若作像等,有作人其欲多得,即现世得大蛇身,六根皆悉不具足,常常苦恼又至死。”即人若多欲,则会变成大蛇,在苦恼中不得解脱。
佛典中的蛇多以负面形象出现,这是因为蛇的外形让人感到恐惧,其行动诡秘,且具有攻击性和毒性,容易让人联想到生活中的邪恶力量和潜在危险,佛教以此警示人们要远离邪恶,保持内心的纯净和善良。
古代志怪小说中的蛇:形象多元化的发展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提升,人们对自然的认知逐步深入,加之佛教和道教的兴盛,魏晋及之后的志怪小说中蛇的形象变得多元,可以是长寿和权利的象征,也可以是凶恶的具象。
志怪小说中的蛇,一方面,承接中国上古蛇神的形象,如《神异经》中有对上古神共工的形象有了更细致的描述:“西北荒有人焉,人面朱发,蛇身人手足,而食五谷禽兽。贪恶愚顽,名曰共工。”另一方面,蛇也逐渐走下神坛,开始从高高在上的神灵逐渐向具有威胁性的“兽”转变。这一时期的《博物志》《搜神记》等志怪小说,记载了大量蛇威胁人类生产生活的故事。例如,《搜神记》中“女嫁蛇”的故事中,一个士族人家的女儿出嫁,发现夫家是一条大蛇。女子悲伤不已。“李寄斩蛇”的故事,则讲述了大蛇为祸一方,每年需吞食童女,李寄挺身而出,斩杀大蛇的英勇事迹。除此,《新书·春秋》中记载了“晋文公天诛蛇”的故事,《世说新语·自新》有“周处斩蛟”的故事,这类斩蛇的故事在志怪小说中并不少见,在这些故事中,蛇不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而是沦为人类需要战胜的对象,充分展现出其“兽性”“妖性”的一面。
随着城市经济蓬勃发展,市民阶层崛起,文学作品愈发贴近市民生活,反映市民的情感与诉求。蛇的形象在文学作品中进一步演变,从“兽”“妖”逐渐“人化”,被赋予了越来越多的人性特征,如《搜神后记》记载了“蛟子”的故事,长沙一女子生下三个蛟子,暴雨时,三蛟子离去。天要下雨时,它们就会回来,与母亲相互遥望。女子去世后,三蛟子来到她墓前痛哭。到了明清时期,蛇妖形象更加丰满立体,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警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白娘子不再是单纯的妖物,她温柔美丽、知书达理,与许仙之间的爱情故事感天动地。她追求爱情、反抗封建礼教的形象,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范例。
蛇形象的演变与社会的发展和人们的思想变化息息相关。从《山海经》中神秘莫测、与神祇相关联的奇异蛇类,到佛典里象征着执念与欲望的隐喻之蛇,再到志怪小说中亦正亦邪、充满奇幻色彩的蛇精蛇怪,这些典籍中的蛇形象承载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与古人的精神寄托。它们是历史的见证者,随着时间的洪流,为我们展现了不同时代的思想观念、信仰体系以及人们对世界的认知和想象。这些丰富多样的蛇形象,也将继续在文化传承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激励着后世不断探索古代典籍的奥秘,挖掘其中无尽的文化宝藏,让古老的智慧在新时代绽放出别样的光彩。
(作者单位分别为中央民族大学文学院、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