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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永义
安平秋先生主编、北京出版集团文津出版社出版的《艺文北京》丛书,聚焦北京地区古代文章遗存,无论是视觉意义上的文字,还是文字里叙述出来的欢喜团圆起落人生,都是一种恰当动态的符号呈现,同时又是这座城市最为深沉的衬托背景,以及一种无时无刻不在新生的朝气。
《艺文北京》 安平秋 主编 文津出版社
这套丛书中多次出现的古地名——燕、蓟、幽、渔阳等等,无不让人联想到动地鼙鼓画角边声,联想到头枕金戈身披重甲。王昌龄《箜篌引》里的北京,是“将军铁骢汗血流,深入匈奴战未休”,“黄旗一点兵马收,乱杀胡人积如丘”。李白《游猎篇》里的北京,是“胡马秋肥宜白草,骑来蹑影何矜骄”,“弓弯满月不虚发,双鸧迸落连飞髇”。邵璨《香囊记》里的北京,是“悠悠羽旆云旌,蓬蓬羯鼓神钲,驰猎犬,臂胡鹰,人辟易,马飞腾,醉穹庐且饱膻腥”。古人如椽大笔透出的冲天剑气,骨子里张扬着坚韧不拔英勇抗暴的民族精神。
随着北京跃升为全国政治中心,描写北京的文学作品也少了剑拔弩张,多了正统规范。圆明园九州清晏有一副楹联:“每对青山绿水会心处,一丘一壑,总自天恩浩荡;常从霁月光风悦目时,一草一木,莫非帝德高深。”据说这是雍正做皇帝前写下的,取意黄庭坚夸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但比起黄庭坚的原文,更多体现着江山一统的政治品格。乾隆皇帝题国子监辟雍联,则更是发扬雍正皇帝的余绪:“金元明宅于兹,天邑万年今大备;虞夏殷阙有间,周京四学古堪循。”二十六字,道尽巍巍皇城的雍容雅健,道尽君临天下的无边自信,也道尽乾隆皇帝心中“历史终结于斯”的主观唯心主义论调。他一辈子过得花团锦簇,在他所倡导的意识形态中,没有运动发展观念,自然绝不会想到他脚下这座城市二百年后天翻地覆的变化。
《唐土名胜图会》中的查楼
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普通人,也因为城市单纯军事性质的剥离,多了几分理性,多了几分烟火,多了几分家长里短的清朗平和。比如明清散文多游记,风格恬淡,节奏舒缓,态度平实,讲述客观,于描绘北地风光中,记录城市功能整体变迁对底层群体生活和心理造成的影响。袁宏道游满井,看到的是“山峦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鲜妍明媚,如倩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柳条将舒未舒,柔梢披风,麦田浅鬣寸许。游人虽未盛,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红装而蹇者,亦时时有。”方苞游丰台,看到的是“树木丛生,花虽繁,隐而不见。游者特艳其昔之所闻,而纷然来集耳。因就道旁老树席地坐,久之始得圃者宅后小亭而憩休焉。少长不序,卧起坐立惟所便,人畅所欲言,举酒相属,向夕犹不能归,盖余数年中未有醼游若此之适者。”这些场面,很有些像欧阳修描述的“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的滁人,灵动、鲜活,点滴细碎中尽显敏捷的生气。
《北京八景图》之“蓟门烟树” 【明】王绂
至于李东阳写“野树桔槔、水满平田”,翁方纲写“十年食藕、泉带辘轳”,黄景仁写“夕阳劝客、山色将秋”,顾贞观写“一骑捧香寒食日”,秋竞雄写“小住京华中秋节”,甚至于刘侗笔下的养金鱼,曹贞吉纸上的卖螃蟹,王士禛关心的种花喂鸟放鸽子,读来无不兴致盎然。
最喜欢屠隆写的《在京与友人》:“燕市带面衣,骑黄马,风起飞尘满衢陌。归来下马,两鼻孔黑如烟突,人、马矢和沙土。雨过淖泞没鞍膝,百姓竞策蹇驴,与官人肩相摩。大官传呼来,则疾窜避委巷不及,狂奔尽气,流汗至踵。此中况味如此。”明清时期的北京没有柏油路,一地里都是暴土扬尘,大街上骑马,黄沙扑面灰头土脸,还要慌张张避让官员,狼狈之状,惟妙惟肖。这段写景抒情自嘲,抑扬顿挫,狂傲疯癫,颇有《东坡居士艾子杂说》遗风。
读书识城,鉴古知今,《艺文北京》丛书体现了文化大担当。它有着自己的一花一叶,并且以特有的方式,思考这座千年古城不断更新迭续发展的过程和意义。历史大浪淘沙,我们相信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