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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相
一段时间以来,我多次拨打肖凤老师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突然有一天,一个朋友叹惜着告诉我,肖凤老师已于2023年4月8日病逝。听到这个噩耗,我立时呆在那里,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我认识肖凤老师已经五十年,她与她的老伴林非先生都是我的良师,也是益友。五十年的往事,五十的情谊,说不完,道不尽,件件铭刻在我的心中!
1988年夏,肖凤(右)在冰心先生家中。
1974年,在那个特殊年代,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几十名专家学者到我当时所在的北京维尼纶厂“开门办所”。这些人中,有一位个子高高,面目清秀,总是面带微笑的中年人,他就是林非先生。他们白天在车间里和工人们一起劳动,下班后举办文学讲座,吸引了厂里很多爱好文学的青年工人参加。林非先生在讲鲁迅和《红楼梦》的同时,还讲《安娜·卡列尼娜》,这更受到青年工人的欢迎,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开门办所”持续了一个月。临走前一天,林非先生特意到我工作的流水线旁,将一张写着家庭地址的纸条递给我,诚恳地说:“我们要走了,欢迎你到我家去玩。我们所图书馆已开放,我可以给你借书看。”
在那个年代,想借书看并不容易。林非先生能给我借书看,这对我是天大的喜讯!从此,我踏进了林非先生的家门,也是第一次有机会结识一个知识型家庭。从那时,我开始与林非先生交往,五十年没有间断。肖凤老师作为林非先生的夫人,也把我视为可信赖的朋友。
半个世纪,我无数次出入他们的家门,他们夫妇俩给了我写作的支持、鼓励和帮助,对我的家庭也多有关怀,同时让我开阔了眼界,有机会了解更多的人、更多的事,这对一个年轻工人是多么难得!
他们家常常聚集着来客,有同道,有友人,有他们的学生,肖凤老师都是以诚相待,热情有加。在我多次和林非、肖凤老师一起进餐时,总是肖凤老师抢先结账。有几次我想“表现”一下,被肖凤老师“训斥”。在我见到的他们与其他客人聚会时,也都是肖凤老师结账。这些“小事”也折射出他们的为人。
1937年,肖凤出生在北京的一个书香门第。从牙牙学语起,她就没见过妈妈,也难得见到爸爸一面,但她有奶奶的呵护和疼爱。十一岁时,奶奶突然病故。小肖凤抱着奶奶已经僵硬的尸体不撒手,撕心裂肺地呼喊“奶奶、奶奶”。从此,她稚嫩的双肩开始背负起人生的重负。
六年的中学生活,她以校为家,12个寒暑假,都是孤身一人在学校度过。孤寂中,是书籍陪伴着她,她在书中寻找慰藉,寻找力量,寻找方向,寻找真善美。她立志要实现文学的梦想,要从事文学这个“弱者的事业”。
在大学任教期间,肖凤老师讲授过中国现代文学、外国文学,讲授过名著改编、写作等多门文学范畴的课程。教学之余,她始终心系文学梦。她曾读过不少女作家萧红的作品,并从萧红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萌发了撰写《萧红传》的想法。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肖凤老师搜集了萧红的全部作品和相关资料,遍访萧军、端木蕻良、舒群、骆宾基等文学前辈。在这些文学前辈中,萧军给肖凤的印象最深,“浑身上下,都显现出这位‘硬骨头’老作家的风范”。
1980年,肖凤的第一部传记文学作品《萧红传》出版,在这本书中,肖凤以优美而深沉的笔触,生动真实地再现了萧红短促的一生。她把一个历经坎坷磨难、满含血泪、颠沛流离的萧红展现在世人面前,也把一个与命运抗争、自强不息、永远追求“温暖和爱”的萧红告诉给读者。萧军先生看过这部作品后,真诚地说:“肖凤写得这个传记,客观公正。”
完成《萧红传》的写作后,肖凤很快投入中国现代文学中另一位女作家庐隐的立传工作。庐隐和萧红一样英年早逝。但她在短短的一生中却留下了《象牙戒指》《归雁》《女人的心》等多部长篇小说,她还写杂文,直指社会问题,这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同期女作家中并不多见。
继第二部传记文学作品《庐隐传》后,肖凤又于1987年出版了自己的第三部传记文学作品——《冰心传》。《冰心传》成稿前后,肖凤多次来到冰心老人那朴素而温馨的家,聆听着老人那些真诚又不失机智幽默的话语,感受老人那博大的胸怀和无处不在的爱心。《冰心传》出版后,冰心老人很满意,评价是“真”。一个“真”字即是冰心一生的追求,也是对作者的认可。
肖凤以传记文学写作登上文坛,“三本传记”为她赢得了声誉,也奠定了她的文坛地位。她同时还创作了长篇纪实文学《天若有情天亦老》,创作了大量散文,出版了三卷本《肖凤文集》,实现了自己少女时的文学梦想。肖凤老师在八十岁以后,仍有许多设想和撰写计划,她不想让自己的文学脚步停歇。谁能想到,她在去年因病逝世,而她生前心心念念的《林非传》也在她去世后出版了。
肖凤老师生前多次说过:“我是父母双全的孤儿。”一句“孤儿”,包含着多少悲凉和凄楚,包含着多少辛酸和眼泪,同时也激励她自强、自尊和奋斗!
我无缘成为肖凤老师课堂上的学生,但我又确实是她的“学生”。我会长久地怀念她,怀念她和林非先生一起给予我的惠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