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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硕儒
诗言志,诗写心,诗浓情:亲情,爱情,友情,家国情……夜读诗词,我不禁为历代诗人间的友情而陶醉沉迷。
且说北宋词人张先,他的诗词多写士大夫阶层中诗酒生活和男女情愫,尤善写“心中事,眼中景,意中人”,于是时人送了他一个外号“张三中”。对此,他颇不以为然,因为他以为自己最善写“影”。他说:“为何不叫我张三影呢?”他笔下的影也的确娟秀生辉,如“云破月来花弄影”“帘压卷花影”“堕风絮无影”等,至今读来犹令人心旌摇曳。
关于“三影”还有一段佳话,某日我正在看我即将出版的一部散文随笔集校样,老友、散文家梁衡来访,他翻了翻摊在桌上的校样问,准备用什么书名?我说想用“浮生履痕”。他沉吟片刻说,书中既写了人物,又写了心情和世情,何不命名“浮生三影”?我心中一喜:借用一下宋人张先的“三影”?他只笑不答,我当即连连点头,在佩服他学养和联想的同时,接受了他的提议,且将书中三个小标题改为:人影,心影,世影。
比之现今朋友间的交流,张先与友人的交往则更具诗意。一次,宋祁去拜访张先,到得门前,他对看门人不说要见张先,而是说想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看门人不解,屋中张先却听到了,赶快踏出门来,问,莫非是“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红杏枝头春意闹”是宋祁《玉楼春·春景》中的名句)于是,两人笑呵呵携手入室,畅叙别情。张先不光善写“影”,对于闺中女子的情恋怨艾也写得细腻别致,他《一丛花令·伤高怀远几时穷》里的“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深得欧阳修的激赏。不过,年高位显的欧阳修与他并不相识。一次,张先远赴京都拜访欧阳修。看门人通报后,欧阳修一时惊喜,穿着颠倒的木屐就出门相迎,并且抓住张先的双手说:“这就是‘桃杏嫁东风’郎中啊!”
再看白居易与刘禹锡两位同龄诗友的友情。唐文宗开成三年(838年),年届67岁的白居易闲居洛阳,同是67岁的刘禹锡在洛阳任职,两人同居一城,往来密切。一天,刘禹锡前来拜访,白居易准备美酒款待,可酒价不菲,十千钱才能买一斗。白居易自然不吝酒钱,正掏兜数钱,刘禹锡已掏出满把碎银——他知道白居易乃无一俸闲老,自己是年年有俸禄的官员。但白居易岂肯让客人花钱?两人一番推让后,笑呵呵地共付了十千钱。白居易的《与梦得沽酒闲饮且约后期》就出自这次饮宴,而刘禹锡读白诗有感,即和《乐天以愚相访沽酒致欢,因成七言聊以奉答》。
白、刘二人从盛唐到晚唐,皆经历了理想抱负和仕途遭际的大起大落,早年欲以其学问情怀“兼济天下”,后来,在藩镇割据、宦官干政、朋党之争的形势下又理想幻灭。晚年落寞、隐居洛阳的白居易逐渐向道向佛,而刘禹锡经历的磨难更多,命运更为跌宕。细读两人的这番唱和,自可读出两人的风格、心性和情之所属:白诗浅近通俗,看上去闲逸放达,细品又何尝没有隐于诗外的愁苦和淡漠;相比之下,刘诗则在豪放疏狂中显出更深的沉郁和悲凉。
纵古论雅,唤起我这忧闷闲人早已沉睡的往日兴奋和狂放,一解独居草院的孤寒和夜听蝉鸣的寂寞。谁都渴望面对知音倾诉,谁都希求有知心者倾听,能够知心、会心、相互一吐为快共喜共忧者才是真朋友。人生在世,得一挚友,夫复何求!何况还有诗相伴,有酒相伴,有心相伴,有泪相伴!想到这里,谁人不羡白居易与刘禹锡?
众所周知,诗仙李白与诗圣杜甫是一世好友,他们相识于唐天宝三载(744年)。李白虽然比杜甫大11岁,两人又性情迥异,却一见如故,一经相识就一起游山赏水、纵马行猎、诗酒唱和,携手共度了一段时光。但那次分别后,他们终生未能再见。可赞可羡的是,他们虽身在两地,却两心相牵。乾元二年(759年)秋,身在秦州的杜甫,听说李白因卷入永王璘事变而被流放夜郎后,忧心忡忡,夜梦李白,于是,梦断赋诗,写下《梦李白二首》。诗句真是泣血焚心,写尽了他们的友情和彼此的牵挂。
夜读诗词,读的是字字真情。它们穿透时光与夜色,落进千余年后的书桌与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