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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国强(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文化出版分社社长)
编者按
截至目前,《新知文库》出版逾一百种了。一个大文库,出版书籍的数量追上了一个百年大党的年龄,似乎也有了一些说道的理由。于是,光明悦读约请文库的主持人,写就一篇文章,回忆这类文库如何随着改革开放诞生,如何走入新的世纪,又如何在当下不忘出发时的初心,为中华文化融汇新知出一些力。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三联书店,我至今仍在这里。
我应聘的时候,做书做了很久的前辈们,有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招你来三联,就是做新知文库的。”于是我的职业生涯,在此刻定格。
我成了“阿甘”,潦草的面容后有了人影从
我当时于三联的吸引力,大概在于我驳杂的学科背景,我先后学过物理、中文和科学史,曾分别打算做科学家、文学家和学者,均未遂,于是就跑来应聘编辑,大概编辑的肚儿要像“杂货铺”才好。我是三联很少见的理科生,口口声声喜欢“讲理”,翻译也还不错,对各种怪力乱神的题目颇感兴趣。
在我成为新知编辑室小跟班的那一年,如今这版新知文库开始面市。当时两位主要负责老师名字都带一个“华”字,但出至二十余种时,“华与华”先后退休。随即大家兴趣不在这里,编辑室也被社里的改革大潮冲散。于是基本只剩下我自己,凭着自己的理解和兴趣,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地做了下来。
人生就像是一场长跑,做书也是。第一圈下来,你会发现自己遇到了“极点”,但一旦克服了那个青黄不接的时刻,力量便会源源不断展现出来。最后,我发现自己居然成了领跑的“阿甘”,在潦草的面容后,终于有人影从。如今,新知文库已经出到了135种,俨然成为三联书店近90年来,规模最大的丛书。
新知文库的存在是低调的,在书籍出版到100种之前,我从未花钱做过专门的营销活动,但它同时也是张扬的,它之所以凭借口碑受到大量读者的欢迎,就在于它契合了时代的精神,而这正是三联一贯的传统。
它是新知识,也是新知己
1978年国门甫开,大家对新知识如饥似渴。三联书店随后推出了一套介绍国外文化和知识的新知文库,受到大众喜爱,在20世纪80、90年代的知识普及大潮中,功劳匪浅。10年后的1996年,知识普及已经完成,互联网和信息时代悄然到来,科学的力量开始显现,三联书店又推出一套“科学人文”丛书,取得了不俗的口碑。在此之后稍晚诞生的“三思文库”“第一推动”“哲人石”等丛书,均可以称为科学人文丛书,三联可以说取了一个很恰当的名字,并占尽先机。又过了10年,国内对科学逐渐转向了反思的态度,人们开始审视价值观念的多元性。在这种环境下,三联作出重大决定:“放弃科学人文,重辟新知文库。”于是那套被遗忘了很久的丛书,得以以全新的面貌和理念,重见天日。
事实上,新版新知文库在整体风格上,成为了老版新知文库和科学人文丛书的结合。前者偏重人文科学,后者偏重自然科学,新版从选题上二者兼有,而叙事风格上更接近后者。对比“科学人文”时代和新版“新知文库”时代可以看出:前者更注重对科学发展的反思和对科学精神的崇尚;而后者更注重新知识、冷知识与跨学科的融合,更注重趣味性、可读性与视野的前瞻性,其选题范围也重新拓展到社会科学领域。这种潮流的变迁,其实与科技大趋势和社会大环境的变化息息相关。
此外,比起“科学”加“人文”的大帽子,“新知”的名字更具有亲合力,它可以既是新知识,也是新知己。而读它的乐趣就像是屈原在《九歌·少司命》所说的:“乐莫乐兮新相知”。当然,我们也存了希望,盼望读者能通过知识的演进领悟其理性精神,通过问题的索解学习其治学门径。但是,我们不再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灌输,而是希望一切能够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进行。我曾经集了唐人的诗句来描述新知文库:“积学多深材,新知万里来。休闲倘有素,不应老尘埃。”这四句诗分别出自孟郊、辨才和尚、张九龄、王昌龄之口,概括起译介而来的新知文库,自觉十分贴切。
这种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有趣味的结合,再加上稳定有序的外观,就成为丛书生命力的保证。在远远无法比拟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版业黄金时代的今天,在大品种丛书中能够一次又一次加印的,已成为珍稀物种。毕竟,生存才是第一要务,存续了,才有资格谈得上打扮,谈得上引领。
读者是“吃瓜群众”,编辑要做好“瓜农”
三联的这种选择最终起到了一定的引领作用,百道网的诞生时间虽然不长,但已经是国内最知名、最专业的书业同人网站,它把图书的发布和评选分为几大类,最初有一类叫作科技,但是前几年突然弃用,而将新知列为八大类别之一,其总编辑在网站上的答读者问中宣称:“新知的得名,是借鉴了三联人的智慧。”翻翻这几年的目录,会发现此类书的出版已如雨后春笋,蔚为壮观,很多出版社也开始大举开拓这一领域。如今这些被统称为新知类的图书,从书名来看,又可谓被三联占得了先机。
“华与华”之后,我对丛书取得了更多的话语权,也对丛书的规划做了一些总结。我将新知文库的选材旨趣概括为“新兴话题、传奇故事和普遍感兴趣的专门史”。具体来说,我希望是专著,不是文集,而且一个细分领域只选一种,比如有了一本讲某个话题的,再有类似的,哪怕写得更好也不会再收,因此我们选择品种时就会慎重。比如我觉得“破窗效应”是一个很好的话题,于是在英文的亚马逊网站上搜索,发现有很多阐释性的著作,我就专门挑了这一理论奠基人的作品来引进,就像《路西法效应》一样,优先推荐本人写的著作。在选择引进的书籍时,字数也有一番讲究。如今看到外文书的推荐,我会本能地先看看页数,一般没有三四百页问题讲不透,而一二百页的书,往往字大行疏,实际字数则呈指数递减,远远不足宣称的一半。
相对于知识本身,我更欣赏的是想象力。在一百余种已出版的书籍中,我有很多心头肉,但最喜欢的还是许靖华的《气候创造历史》,此书纵横捭阖,天马行空。许老师此前在三联出版过几本书,也算是三联的老作者。这本书的观点正确与否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但它的确启迪思维,让我们宏观认识在气候科学之下的大历史,原来一切背后竟有诸般原因,有点动态的地理决定论的意味,这本书也受到了北师大田松老师的大力推荐。
谈到新知文库的外貌,有两点值得注意:
一是醒目的编号系统。近几年来有一个热门词语叫“吃瓜群众”,我觉得编辑就像是瓜农,读者则是吃瓜的群众,我这么说并无不敬,只是想说,能够顺藤摸瓜,真是方便大家。有了编号的书单,读者还可以很方便地“盘库”和“追尾”,盘点缺什么,追踪新出了什么。因为网上的书不齐,我们邮购部经常有读者找上门来希望配齐书。
二是鲜明的辨识度。这套丛书的封面由颇负盛名的书衣设计家陆智昌设计,既拥有特征鲜明的模板,又留有后来美编发挥的空间。在书展或者书市上,新知文库的图书铺陈开来,就像是整齐的士兵等待读者的检阅。
最后我想,图书是一种个性化很强的产品,我们欢迎在各个环节体现出来的别出心裁的设计,但如果有一条标准化的生产流水线,无疑将为读者的挑选和编辑的营销节约大量的时间,并能把节约的相应成本都回馈给读者,新知文库无疑是这种流水线的有益尝试。
《光明日报》( 2021年01月23日 12版)